曹冲病逝时,他的好友周不疑前来悼念。曹操看到后,吩咐手下:“此人绝不可留!”曹丕连忙出来求情,曹操摆摆手,怒道:“妇人之仁,此人你驾驭不了,留之何用?” 建安十三年的洛阳城,秋意浸骨。曹冲的灵堂里白幡猎猎,周不疑跪在蒲团上,素色丧服被泪水浸得发皱。这孩子刚满十七,眉眼间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俊,可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悲恸,竟比一旁垂泪的侍女们更沉。他手里攥着半块竹马,那是去年与曹冲在邺城郊外折的,竹节上还留着两人刻下的歪扭名字。 曹操站在廊下,玄色朝服的下摆扫过阶前落叶。他盯着周不疑的背影,指节在玉带钩上磨出红痕。这孩子他是见过的,荆州降将之后,十三岁便能为曹操献十策平北方,连荀彧都赞他“有子房之风”。可真正让曹操记挂的,是他与曹冲形影不离的模样——两个神童常凑在一处,要么在书房里推演兵法,要么蹲在花园里看蚂蚁搬家,连吃饭都要共案。 “父亲!”曹丕从灵堂侧门快步走出,玄冠上的缨络还在晃动,“周不疑年幼,又与仓舒(曹冲字)交好,此刻杀他,恐寒了天下士人之心。”他说着便要下拜,却被曹操一把攥住手腕。 老魏王的掌心像块寒冰,曹丕只觉骨头都在发颤。“你以为我杀他,是怕他报仇?”曹操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咳喘后的沙哑,“去年征讨乌桓,他在军帐里画的那幅地形图,连郭嘉都自愧不如。仓舒在时,他是猛虎旁的狐狸,仓舒去了,他便是无人能缚的蛟龙。” 曹丕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父亲转身看向灵堂。周不疑正俯身在棺木旁,轻轻抚摸着曹冲冰凉的脸颊,嘴里喃喃着什么。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那模样竟有几分像当年的曹植,只是眼底的锋芒藏不住。 “去看看他方才写了什么。”曹操对身后的许褚使了个眼色。片刻后,许褚捧着一张素笺回来,上面是周不疑刚写的悼文,字迹力透纸背,末尾那句“愿随仓舒共赴黄泉,不负竹马之约”,看得曹操眉峰骤紧。 这哪是悼文,分明是无声的宣言。一个能在丧友之痛中保持如此笔力的少年,心里藏着的绝不止悲恸。曹操忽然想起曹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周兄之才,若能为我大魏所用,必是栋梁”。那时他只当是孩童戏言,此刻才惊觉,仓舒或许比他更懂这少年的分量。 暮色降临时,周不疑被请到了偏厅。桌上摆着一壶温酒,两碟小菜,都是他素日爱吃的。他刚落座,就见许褚带着两名甲士守在门口,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魏王召我,不知有何吩咐?”他端起酒杯的手很稳,酒液却在杯中晃出细碎的涟漪。 曹操没看他,只顾着用银箸拨弄碟中的杏仁。“仓舒走了,这府里再没人陪你说话了。”他忽然开口,声音里竟有几分疲惫,“我给你选了块地,在邺城郊外,与仓舒的坟茔不远。” 周不疑的酒杯顿在唇边。他望着曹操鬓角的白发,忽然笑了,那笑意里带着少年人的执拗:“魏王是怕我日后作乱?” “你不会。”曹操终于抬眼,目光像淬了冰,“但你会不服。不服曹丕,不服曹植,不服这府里任何一个不如你的人。”他将一碟蜜饯推过去,那是周不疑最爱吃的,“当年秦始皇杀韩非,不是不能容,是容不起。” 三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周不疑放下酒杯,起身朝曹操深深一揖。“能与仓舒相交一场,已是此生之幸。只是可惜,没能陪他看完今年的洛阳牡丹。”他转身走向门口,背影在烛火里拉得很长,没有半分求饶的意思。 许褚的刀光闪过的时候,周不疑正在哼一首荆州小调,那是去年曹冲教他的。曹操背对着偏厅,听着甲士们退下的脚步声,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案上的素笺被风吹得翻动,周不疑写的悼文里,“知己”二字墨迹未干。 曹丕在廊下站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他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忽然明白那句“你驾驭不了”里藏着的,从来不是猜忌,而是帝王家最残忍的清醒。这世间最锋利的从来不是刀剑,是那些无法被掌控的才华,尤其是在一个没有知音的时代。 参考书籍:《三国志·魏书·曹冲传》《后汉书·文苑列传》
大丈夫生于世间,当如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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