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秋,北京宣武门外校场小六条的四合院里,言慧珠呱呱坠地。她是京剧“四大须生”之一言菊朋的女儿,自小浸润在戏曲的韵律中。父亲的《三娘教子》唱腔在耳边回荡,母亲高逸安的电影片场也成了她的童年游乐园。 12岁,她瞒着父亲偷偷跟程玉菁、赵绮霞学程派青衣,嗓音清亮,舞姿灵动。1935年,16岁的她初登台,演《扈家庄》的刀马旦,英姿飒爽,一炮而红。台下掌声如雷,观众忘了她是“言菊朋的女儿”,只记住这个灵气逼人的小旦角。 1943年,言慧珠来到上海,拜梅兰芳为师。她日日跟随,细心揣摩梅派的身段和唱腔,硬是将程派的刚烈与梅派的婉约融为一体。她的《霸王别姬》唱到虞姬念白“汉兵已略地”,台下观众屏息凝神,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1953年,她成立“言剧团”,自导自演《凤还巢》《墙头马上》,每场演出票房爆满。她不仅是梅兰芳的嫡传弟子,更是将言派京剧推向新高度的开拓者。她的扮相艳丽,亭亭玉立,嗓音如玉珠落盘,文武兼备,被誉为“京剧皇后”。 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狂潮席卷上海。京剧名角成了“封资修”的靶子,言慧珠首当其冲。《解放日报》刊文斥她为“文化界白蚁”,红卫兵冲进她家,翻箱倒柜,撕毁戏本,砸碎唱片。 她的《贵妃醉酒》唱片停在“人生在世如春梦”的叹息,碎片散落一地。她被拉去批斗,剃了阴阳头,昔日舞台上凤冠霞帔的绝代佳人,如今站在台上,低头承受辱骂。有人回忆,她被逼跪在碎玻璃上,膝盖渗血,唇膏晕开,眼下泪痕清晰。 9月9日,言慧珠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华园公寓。客厅里,西洋留声机旁堆着被踩烂的《木兰从军》唱片,窗帘半掩,月光照亮首饰匣里一枚点翠头花。她坐在梳妆台前,胭脂盒翻倒,染红了台布。 她试着补画右眉,却怎么也画不完整。儿子言清卿回忆,母亲那晚抱住他,衣襟散发淡淡茉莉香,低声说:“清卿,妈妈对不住你。”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9月10日晚,华园公寓的空气凝重得像要拧出水来。言慧珠穿上素色绸衫,走进卧室,丈夫俞振飞躺在床上,闭眼装睡。她轻声唤他,声音颤抖:“振飞,清卿就交给你了,给他一口饭吃。” 俞振飞沉默,拇指紧掐食指关节,青布鞋上还沾着《游园惊梦》戏本的碎片。他低声应了句“有饭吃”,却没睁眼。言清卿回忆,母亲抚摸他脸颊时,手冷得像冰,眼神里满是不舍。她让保姆给孩子喂了安眠药,确保他睡熟,然后走进浴室,关上门。 凌晨,邻居听到异响报警。警察推开浴室门,发现言慧珠悬挂在雕花梁架上,用的是一条梅兰芳赠送的米色丝巾,长2.1米,两端织着回纹边。桌上摊开未完成的交代材料,墨迹洇湿了纸张。 窗外,桂花香混杂着焚书的焦糊味,汽笛声在远处长鸣。她的右眉仍缺半截,唇角晕开的胭脂像一抹未尽的戏妆。 俞振飞是言慧珠的第二任丈夫,两人1955年结婚,共同演绎过无数经典剧目,如《游园惊梦》。然而,文革的阴影让他们的婚姻蒙上裂痕。 托孤之夜后,俞振飞履行了承诺,送米、贴粮票,悄悄教言清卿戏曲身段,避人耳目。他虽未多言,但每次提到言慧珠,眼神总会黯淡,低头盯着地板裂缝。 言清卿11岁失去母亲,背负着“反革命家属”的标签。他咬牙长大,靠着母亲留下的精神力量,考入大学,后来成为一名医生。 2009年,他出版《粉墨人生妆泪尽》,回忆母亲的艺术与悲剧,字里行间满是对她的思念。他写道:“母亲的戏,唱尽了人世无常;她的死,却让我学会了坚强。” 言慧珠的死,是文革中无数京剧艺术家悲剧的缩影。她的唱片、戏服、头饰,如今散落各地,有的流落拍卖行,有的藏于博物馆。 那枚点翠头花,2018年在香港佳士得拍出,辗转落入台湾收藏家之手,依旧闪着幽光。她的《霸王别姬》停在“汉兵已略地”,成了时代断裂的象征。 她用生命捍卫了艺术的尊严,却也留下无尽遗憾。1966年的上海,菊花被践踏,戏台被焚毁,但言慧珠的嗓音仿佛仍在回响:“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一盅。”她的故事,像一出未完的戏,留给后人无尽的叹息与追思。
1919年秋,北京宣武门外校场小六条的四合院里,言慧珠呱呱坠地。她是京剧“四大须
瑶步踏花归
2025-08-24 18: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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