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王朔非常现实的话: “去酒吧看看,金钱面前颜值算什么;去工地看看,生活面前尊严算什么;去医院看看,生命面前金钱算什么;去宾馆看看,贞操面前爱情算什么;去殡仪馆看看,生命面前人生算什么。青山不老我不闲,一生忙碌为油盐;风风雨雨几十载,转眼黄土埋胸前;都是黄泉预约客,何苦为难每一天。人生,且行且珍惜;生命,且用且珍惜。” 老周把出租车停在医院急诊部对面的街角,摇下车窗,点燃今天的第七支烟。 下午三点,阳光白晃晃的,晒着进进出出的人。他刚送了一个骨折的孩子过来,母亲在车上一直哭,下车时多塞给他二十块钱,手指冰凉。 烟灰掉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 他想起上周在酒吧门口趴活,凌晨两点,一个穿亮片裙的年轻女孩搀着个秃顶男人出来。 女孩很美,妆却花了,眼神空空的。男人粗暴地把她塞进后座,报了酒店名,然后冲老周说:“开快点。” 女孩全程看着窗外,霓虹灯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到了地方,男人甩下两张红钞,没让找零。 女孩下车时高跟鞋崴了一下,男人没扶。老周在后视镜里看着,那截纤细的脚踝,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易碎的瓷。 上个月在工地门口等客,午休时间,一群浑身是灰的民工蹲在路边吃盒饭。 有个年纪和他相仿的,端着饭盒,小心地避开工头视线,从怀里掏出半瓶白酒,飞快地抿一口,然后满足地眯起眼,脸上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 尊严?在一天三百块工钱和随时可能被替代的恐惧面前,那口劣质白酒就是尊严。 烟快燃尽了,烫到手指。他甩掉烟头,看见医院里推出来一张移动床,白布盖着人形。家属跟在后面,哭声是压抑的、破碎的,像漏风的窗户。 钱呢?钱能买最好的药,能住单人病房,但买不回那张白布下的心跳。 他想起自己抽屉里那张尘封的体检报告,脂肪肝,心律不齐。“等闲下来就去看看。”这话对自己说了三年。 傍晚,他接到一单去城南宾馆的。上车的是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眼圈红红的,手里攥着一束蔫了的玫瑰。 路上男孩一直沉默,快到时才哑声说:“师傅,她选了那个开宝马的。” 老周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年轻的脸庞上,爱情像个被戳破的泡泡,只剩下湿漉漉的难堪。 贞操?爱情?在有些选择面前,它们轻得像那束玫瑰上快要掉下来的花瓣。 最后一单是去殡仪馆。天已经全黑了,路灯昏黄。乘客是个中年女人,很平静,只是手里紧紧捏着一个旧布袋。 她说:“送我父亲最后一程。”路上她没哭,甚至和老周聊了几句天气。 直到下车时,她看着殡仪馆肃穆的灯火,轻轻说了句:“忙了一辈子,就为这么个地方。” 然后付钱,下车,背影挺直,走进那片代表终点的光里。 老周没有立刻离开。他关掉“空车”的灯牌,坐在车里,看着那栋沉默的建筑。 青山不老?可人闲不下来,闲下来就会想这些。一生忙碌为油盐,到头来,油盐带不进那道门。 他突然觉得累,不是身体的累,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空。 他发动车子,掉头,驶向家的方向。电台里在放一首老歌,沙哑的男声唱着:“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罪,何不潇洒走一回。”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流淌,像一条温暖的、虚幻的河。 阿尔贝·加缪:“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病痛活下去。” 在医院,金钱难买健康;在殡仪馆,生命终有尽头。 绝对的“治愈”或永恒的拥有并不存在。 青山不老我不闲,都是黄泉预约客,宿命面前,众生平等。 我们唯有在“为油盐”的忙碌与“黄土埋胸前”的宿命之间,找到属于当下的、具体的意义与坚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