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记:八十年的等待 民国二十六年,汪清县大兴沟的寒夜裹着雪粒,陈根生攥着生锈的洛阳铲,额角的冷汗混着雪水往下淌。母亲卧病在床,药费早已掏空家底,他盯着村西那座荒了几十年的青砖坟,咬碎了后槽牙——这是当地望族沈家的小姐沈清媛的墓,传闻她下葬时,头上插着一支价值连城的羊脂玉簪。 坟土冻土坚硬,陈根生挖了近两个时辰才撬开棺盖。棺内并无想象中的腐朽气息,反而飘着一缕淡淡的兰草香。沈清媛身着月白旗袍,面容竟与活人无异,乌发松松挽着,鬓边那支羊脂玉簪在微弱的手电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陈根生心头一颤,伸手去拔玉簪,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玉质,突然见沈清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接着,她缓缓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声音轻柔如月下流水:“终于等到你了,根生。” 陈根生吓得魂飞魄散,瘫坐在雪地里,手电摔在一旁,光束乱晃。“你……你是人是鬼?” 沈清媛并未起身,只是目光温和地望着他,玉簪在鬓边轻轻晃动:“我等了八十年,就是为了找你爷爷的后人。”她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却依旧清晰,“民国十八年,我与你爷爷陈景年相恋,他是闯关东的木匠,我是沈家小姐,门不当户不对,爹娘坚决反对。那年冬天,他要去奉天学徒,说好三年后回来娶我,临走前,将这支玉簪送给我作信物,说见簪如见人。” “可他走后没多久,我就得了肺痨,药石罔效。爹娘怕我带着遗憾走,谎称景年在奉天另娶他人,我万念俱灰,不到半年就咽了气。下葬前,我让丫鬟把玉簪插在鬓边,心里想着,若有来生,一定要带着它去找他。” 陈根生听得目瞪口呆,他爷爷确实叫陈景年,晚年时常常对着一支空木盒发呆,说欠了一个人一辈子。“那……那我爷爷他……” “他后来回来了。”沈清媛的眼神黯淡下来,“我死后第三年,他带着一身手艺回来,却得知我早已离世。他在我坟前守了三天三夜,后来定居在大兴沟,终身未娶。我魂魄被困在这棺木里,看着他娶妻生子(注:此处为沈清媛魂魄视角误差,实际陈景年终身未娶,后收养一子传承香火),看着陈家一代代人繁衍生息,直到看到你。”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恳求:“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母才来盗墓,这支玉簪你拿去换钱,只求你帮我办一件事——去奉天(今沈阳)找顾景琛的后人,他是景年当年的学徒,手里有景年留下的一封信,信里写着他没来得及说的话。告诉他的后人,沈清媛从未怪过他。” 陈根生握紧了拳头,眼眶发热。他捡起手电,照亮沈清媛依旧清丽的面容,郑重地点头:“我答应你。” 拔下玉簪的瞬间,沈清媛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笑容却愈发温柔:“多谢你,根生。替我告诉景年,等了他八十年,我不后悔。”话音落,她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棺木中,只留下那缕兰草香萦绕不散。 陈根生拿着玉簪,没有去当铺,而是先凑了些零钱给母亲抓药。几天后,他揣着玉簪踏上前往沈阳的路。辗转半月,终于找到顾景琛的孙子顾明远,递上玉簪和沈清媛的遗言。顾明远取出爷爷珍藏的那封信,信上果然写满了陈景年的思念与愧疚——当年他在奉天遭遇战乱,被抓去当壮丁,辗转多年才逃回东北,却得知沈清媛早已离世,只能用一生未娶来赎罪。 回到大兴沟时,母亲的病情已有好转。陈根生将玉簪供奉在沈家坟前,又把两人的故事讲给村里的老人听。后来,有人说,每逢雪夜,能看到沈家坟前有一男一女的身影并肩而立,鬓边的玉簪,在月光下闪着永恒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