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下岗那天，把印着“先进生产者”的搪瓷缸子，哐当一声摔瘪了。 红漆字都快磨没了，那点仅存的、关于一个男人前半生的荣耀，就这么瘪在墙角。 他那股劲儿啊，拧着，不服。凭什么？我给厂子卖了半辈子命，凭什么！ 你发现没？人这辈子，最拧巴的时候，就是觉得自己“应该”怎么样，但现实偏不让你怎么样的时候。 李国就觉得他应该还在车间里，听着机床响，闻着机油味，而不是在劳务市场，被二十来岁的小年轻用眼角扫来扫去。 他把招工传单揉成一团，那上面只有保安、保洁。 他把尊严也揉成了一团。 那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回家就成了砸向老婆孩子的无名火。 他看什么都不顺眼。 直到那天，他在河边看见一个钓鱼的老头。半天没动静，鱼上钩了，又给放了。 李国看着那圈涟漪散开，忽然就觉得，他妈的，好累。 骨头缝里生了锈的那种累。 不跟自己较劲了。 那根弦，啪，断了。 他开始去扫大街，巡查社区，一天八十。钱少，但心静。 人一旦不跟天斗，不跟命斗，眉眼就舒展了。身上那股子戾气，就散了。 然后，怪事就来了。 老同事推荐他去老年大学教课，理由是——“他人稳，脾气好”。 李国拿到聘书的时候，估计自己都愣了。 他斗了大半辈子，争强好胜，得了个“先进生产者”。 他躺平了，认怂了，啥也不争了，反而得了个“脾气好”的评价，和一份真正安稳的营生。 你说这事儿多逗。 人有时候就是个容器。你装满了委屈、愤怒、不甘，福气就装不进来了。 你得把自己倒空。 把那些“我应该”、“我必须”、“凭什么”，都他妈倒干净。 然后，命运想给你点好东西的时候，才有地方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