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破那天，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 吕氏攥着太子朱标的玉佩，站在奉天殿的残柱旁，身上的凤袍被箭矢划破了道口子，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素色中衣。 朱棣的士兵踹开殿门时，她没哭，只是把玉佩往袖中塞得更紧了些。 朱元璋亲手培养的太子朱标，温厚得像块暖玉。 朝堂上有大臣因直谏惹怒朱元璋，都是朱标跪着求情；地方上闹灾荒，他背着干粮就往灾区跑。 可这块暖玉没熬过洪武二十五年的冬天，太医们围着龙床折腾了整夜，最后还是摇着头退了出来。 朱元璋盯着空荡荡的东宫，三天没上朝，再出来时，手里捏着份诏书，传位皇孙朱允炆。 皇孙登基那年才二十一岁，脸嫩得像刚剥壳的鸡蛋。 他看着分封在外的皇叔们，手心直冒汗。 燕王朱棣的封地北平，城墙比南京的还厚；宁王朱权手里的朵颜三卫，骑兵能踏平半个草原。 朱允炆听了齐泰、黄子澄的话，先拿周王开刀，废为庶人时，周王的王妃抱着孩子哭晕在宫门前。 消息传到北平，朱棣正在看《孙子兵法》，书页被他捏出了道折痕。 建文元年七月，朱棣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 郑村坝的雪下得比刀还冷，燕军冻死的马匹堆成了小山，朱棣却光着膀子在阵前喊话，声音震得积雪簌簌往下掉。 白沟河一战，李景隆的六十万大军被燕军冲得七零八落，朱允炆在南京收到战报，把茶杯捏碎了，碎片扎进掌心也没察觉。 他本来想派使者去北平讲和，可后来发现朱棣的帐篷里，早已挂好了绣着龙纹的帐幔。 永乐元年的朝堂，空气里飘着血腥味。 方孝孺被押上来时，头发都白了，他看着朱棣冷笑：“你这篡位的乱臣贼子，我死也不会给你写即位诏书！”朱棣把笔扔在他面前，墨汁溅了方孝孺一脸：“你不怕我诛你九族？”“十族又如何！”最后，方孝孺的学生们被捆着押到刑场，他闭上眼时，嘴里还念着“孔曰成仁”。 那天散朝，大臣们袖口都藏着香料，可走到午门，还是被血腥味呛得直咳嗽。 吕氏被送到明东陵时，带了个旧木箱。 箱子里是朱标穿过的旧袍，还有朱允炆小时候画的老虎，画得歪歪扭扭，眼睛却瞪得溜圆。 守陵的太监说，她每天清晨都要把这些东西摊在石桌上晒，边晒边用袖口擦，像是怕落了灰。 有次新科进士来皇陵祭拜，远远看见她坐在银杏树下，手里捻着串菩提子，阳光透过叶缝落在她脸上，平和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皇陵的银杏叶落了又生，吕氏在那里住了二十八年。 她走那年，朱棣刚从第五次亲征的战场上回来，躺在病榻上咳得撕心裂肺。 锦衣卫回报说“东陵那位安详去了”，他沉默了半晌，让人把朱标以前常看的《资治通鉴》搬到床头。 书页里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朱标当年夹进去的，叶尖还留着点泛黄的痕迹。 东陵的石桌上，那串被吕氏捻得发亮的菩提子还摆在原位，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 而千里之外的紫禁城，朱棣临终前攥着的《资治通鉴》，恰好翻在“晋献公杀子”那一页。 这场由储位之争掀起的风波，最终让胜利者在史书里留下了文治武功，却让无辜者在皇陵的寂静里，守着一点旧物过完了余生。 或许这就是权力游戏最残酷的地方：有人用鲜血铺就帝王路，就有人用余生偿还权力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