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新加坡人在社交网站发文：“虽然我们有些人还说汉语，过春节。但是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现在连三分之一也不到，而且是老年人占多数。” 当你走进新加坡的组屋区，或许还能在春节前看到议员悬挂的贺岁横幅，但仔细观察，英文贺词往往占据了更醒目、更大的位置，华文虽然仍在，却更像一种必需的“陪衬”。 这种细节的转变颇具象征意义，来自权威渠道的信息显示，目前新加坡在工作场所主要使用英语的比例约为59%，而使用华语的比例为35%。 尽管约七成人口是华人，但华语作为家庭用语的比例确实在下降，一个更直观的感受是，年轻人之间互道“Happy New Year”远比用华文拜年来得普遍，那些曾经随处可见的“恭贺新禧”华文条幅，许多已被英文版本取代。 那么，春节的味道真的变淡了吗？牛车水年货市场的一些摊主或许会点头，有报道称，即便在春节临近时，市场里仍有摊位待租，部分摊主的生意比往年同期少了三成。 原因不仅仅是天气，更深层的是人们生活习惯的改变，越过长堤到马来西亚购物，或者动动手指在网上选购年货，对许多人来说更加方便。 甚至连一年中最具仪式感的团圆饭，也越来越多人选择在外面的餐馆解决，省去了自己烹制的繁琐。 传统节日所依附的那种对物质匮乏时代的期待感和稀缺的欢聚感，在物质充裕、通讯便捷的今天，正不可避免地发生变化。 面对这种趋势，社会并非无动于衷，政府的行动体现在非常具体的层面，例如，国家发展部在2025年春节前宣布，将拨款1.35亿新元，用于升级多个私人住宅区的公共设施，其中特别强调要增加方便老年人的无障碍坡道、更清晰的指示标志等。 这些举措表面上看是为了应对老龄化社会，打造“乐龄安康”的社区，但在春节这样的传统节日里，它们实际上是在帮助年长者——那些传统文化更坚定的维系者——更安全、更方便地参与社区节庆活动，从而间接地为传统文化的存续提供物理空间和社会支持。 民间的文化机构则在努力创造情感连接，新加坡华族文化中心在2025年初举办了一场春节联欢活动，吸引了435名年长者参加。 活动中，大家不仅共进团圆午餐，更重要的是齐声欢唱经典的中文及方言歌曲，这类“欢乐唱响”活动每月举行，已成为颇受欢迎的品牌项目，它提供的正是一个让华语和传统旋律重新回荡的社交场景。 同样，新加坡社科大学的学生和义工们也在春节前后走进社区和乐龄活动中心，为老人们送春联、带领他们做手工，甚至通过线上派对一起观看“妆艺”大游行。这些努力都在试图用体验和温情，而不仅仅是说教，来留住文化的根。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当部分本地年轻一代对传统节日的细节渐感生疏时，外来者却带来了新的观察和兴趣。 2025年春节，新加坡迎来了大批中国游客，他们不再满足于简单的购物，而是开始寻找更深度的文化体验。 有人在乌节路为了一档著名的“砖块冰淇淋”甘愿排队半小时，摊主詹爷爷因为中国游客的喜爱，特意给自己的摊位加上了中文名。 也有人钻进了百胜楼的二手书店和文创小店，希望触摸本地的人文脉络，这些游客的到来，像一面镜子，让本地社会重新审视自身文化的独特价值。 一些咖啡馆老板因为中国游客的建议，开始考虑增加中文标识。这种由外而内的文化兴趣，可能成为一种新的催化剂。 语言的实用性始终是决定其生命力的关键，一位评论员说得透彻：一种在生活中缺乏实际用途、随时能被替代的语言，很难被长久掌握。 新加坡的双语政策举世闻名，其成功在于让英语成为连接世界、推动经济发展的工具，但当英语足够强大，强大到渗入家庭日常对话时，华语的空间就被挤压了。 新加坡建国总理李光耀早在2009年就曾担忧地指出，讲华语运动面临的主要挑战，是要扭转华人家庭讲英语的趋势。 十几年过去了，这个挑战依然存在，如今，许多家长与孩子沟通主要使用英语，华语的学习重任很大程度上交给了学校，这使华语更像一门需要考核的“科目”，而非有生命力的生活语言。 值得玩味的是，就在华语（普通话）面临挑战的同时，中文方言却在一个特定领域找到了“实用价值”。 新加坡家庭佣工中心宣布，将从明年起为外籍帮佣开设潮州话、福建话和广东话的方言课程，这是因为许多需要照顾的年长雇主，仍以这些方言为主要沟通语言。 所以，当我们谈论“春节淡了”、“华语少了”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我们谈论的其实是一个社会在急速奔向现代化、国际化未来时，如何安放自己的过去。 新加坡的故事有其特殊性，它是一个以华人为主体、却以英语为行政语言的城市国家，其文化认同本身就是多层次、动态构建的。 但这个故事也有普遍性，它揭示了全球所有非英语社会在全球化时代共同面临的文化张力：如何在融入世界的同时，不丢失自我的声音与色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