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思维速度跟跳跃性都很不可思议，当我一瞥这个女孩子面朝大海背影的刹那间，我的思绪一下子跳到50年前，回到我15岁下乡的那个公社，脑海里浮现出公社卫生院金大夫的身影。 今天的这个女孩应该有30岁出头，但是，当年的金大夫也就二十六七岁，背影要比她还迷人。 金大夫在来我们公社卫生院之前，我对她知道的不多，只是知道她是从县大医院下来的。住进了公社招待所，我虽然名义上是下乡，住却不在南村青年点，也住公社招待所。 公社招待所就是一栋半截是大石头砌起来的灰色平房，平房顺着乡里最靠南的一条土街，招待所再往南就是清澈得河卵石都能看见的穆棱河了。 招待所门冲房子东头，一进门左侧是收发室，招待所主任办公的地方，紧接着就是一条走廊，左右有10来个房间，房间里有两张床。走廊再往前就是食堂大厅了，食堂大厅记忆里是红砖铺地，摆着六七张桌子，一日三餐都有人吃饭，吃饭就在收发室买饭票，食堂紧西头一排老旧脱漆的蓝色窗户框玻璃窗，有一个窗口是卖饭菜的，里面做饭的大师傅是山东人丁大爷，卖饭菜的是招待所赵阿姨。 晚上公社领导差不多天天在招待所吃饭喝酒，接待县里来的方方面面领导。 金大夫是全公社最有文化，又是最漂亮的女人了，漂亮程度超过了担任公社妇女主任我的姑姑。 金大夫也能喝酒，没有我姑姑能喝，我姑姑跟金大夫又好，晚上公社领导在公社招待所喝酒，只要是金大夫不值夜班，我姑都叫着金大夫一起陪领导喝酒。 我那个时候才15岁，晚上差不多天天在厨房里跟丁大爷忙活，给他打杂，丁大爷是山东人，是九兵团的一个连长，部队开拔入朝参战前，部队途径他山东老家，他跑家里看了一次老娘，因此由连长一撸到底当伙夫上朝鲜前线。 招待所李长住的就我跟金大夫，其他都是散客，能在招待所长住得公社谢书记批准，不是谁都能住的。 招待所里没有厕所，厕所在招待所靠南院子里，就是一个用板障子钉起来的一个人用的茅坑。 金大夫要是晚上喝酒了，起夜就多，她晚上上厕所害怕，她跟我有一个约定，就是她晚上起夜就敲我门，我披衣陪她上厕所。我那个时候小很能睡觉，但是只要金大夫一敲门，我就起来，陪她上厕所。农村的夜很静，冬天也满天星斗，静到听见她上“厕所”的轻微咳嗽声，“水”遇到冰层的持续声。 她上完厕所，多半是扯着我的手，金大夫的手是细绵绵，是凉的。她扯着我快速跑回招待所，各回各的房间。我那个时候才15岁，当我一个人回到房间的时候，心情是失落的。 她要是不陪酒，晚饭就喊我去她房间里吃，把饭菜端她房间里。 她有一个电炉子，她床下有一筐鸡蛋，都是农村患者送给她的，她会炒鸡蛋，炒的金黄色。她使劲儿给我夹鸡蛋。 她说，小家伙你怎么不好好在家上学，这么点来农村干啥呢？ 我说，谢书记不也是下乡青年吗？才32岁。 她说，啊，他是火箭式提拔。 金大夫的房间里有雪花膏，一根细铁丝从窗户拉到门框子上，铁丝上挂着她的内衣，袜子，手巾。她房间有雪花膏味。坐她床上，靠着她的被子，褥单被子都用塑料布罩上。金大夫干净。 那个时候乡里没有澡堂子，金大夫隔三差五得在房间里擦身上。热水由食堂大师傅丁大爷烧，这是我姑让的。用盆子给金大夫端热水就是我来了。 得换好几盆热水，金大夫说，你端水过来敲两下门，就马上离开去食堂，到了食堂你在回来取我洗过的那盆水。如此往返得好几次，也无怨无悔。 我经常去卫生院找金大夫去，我愿意看到她穿白大褂，拿听诊器给病人看病的样子，她看到我，我能感觉到她戴口罩的表情，她漂亮的眼睛是微笑着的，示意我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