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丹江口水库，秋汛刚过，水退了不少。 渔民李大山和王二撑着木船在浅滩下网，网绳突然绷得死紧，两人弓着腰使劲拽，“咔嚓”一声闷响从水下传来，岸边泥坡“哗啦”塌了一片，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像只沉默了千年的眼睛。 那洞口宽得能塞进半条船，往里望时，昏暗中似乎有金属反光。 王二想拿篙子捅捅，李大山按住他的手：“这东西邪乎，上报吧。” 后来才知道，这一按，按出了春秋楚国的半座地下宝库。 文物部门的人来得快，领头的郝本性研究员蹲在洞口抽了半包烟。 勘探队下到洞里时，手电筒光扫过，青铜鼎的兽耳、玉璧的纹路、断裂的剑刃……一件件从淤泥里露出来。 三个月后，他们数清了，12座主墓、25座陪葬墓，6000多件文物，把楚文化的家底亮了个通透。 最让人挪不开眼的是那尊云纹铜禁。 巴掌厚的青铜底座上，透空纹饰像流云卷着浪花，20多层纹路叠在一起，薄得能透光。 后来清华大学用仪器测，说这是失蜡法造的，比欧洲早了1200年。 还有只青铜鸟尊，鸟首回望着尾巴，爪子紧紧抓着底座，专家说这是楚国“玄鸟图腾”的老物件，当年楚国人信这鸟儿能带着灵魂飞上天。 考古队在主墓里吵过架。 郝本性说看这九鼎八簋的排场，八成是楚庄王的儿子子庚；李伯谦研究员却摇头，没铭文没印章，淅川那会儿早不是都城了，说不定是若敖氏家族的大贵族。 吵归吵，谁都承认，光陪葬墓里那5公斤“郢爰”金币，就够说明墓主人当年多有钱，春秋时候的楚国，果然像史书里写的那样，“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 县里给李大山和王二各发了2000块奖金，在1978年，这钱够盖三间瓦房。 更实在的是，俩人后来都进了文物保护站，天天在水库边转悠。 现在丹江口水库边，2000多个渔民志愿者还守着老规矩，网里要是捞到“不像石头的东西”，先给保护站打电话。 去年有个小伙子捞上块带花纹的陶片，最后查出是战国独木舟的碎片。 李大山今年70多了，还常去遗址公园转悠。 他不爱看那些玻璃柜里的宝贝，就爱蹲在当年发现洞口的岸边，看夕阳把水面染成青铜色。 “当年那网要是再使劲点，”他跟来参观的学生说，“这些老物件，怕是还在水里睡觉呢。” 现在孩子们课本里有他的故事，豫剧《一网千年》里，演员演他拽网时憋红的脸，台下总能响起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