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赞郁谈《无可奈何》：在动笔 15 年后，它如何变得更具“时代性”本季有相当数量的潜在奖项黑马。甚至可以说，比往年都要多。但随着它们放映得越多，就越开始盖过那些更高调竞争者的风头。朴赞郁的《无可奈何》正处于一个临界点，有望超越它作为韩国预期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提名作品的身份，成为一部更具分量的作品。该片于 2025 年威尼斯电影节全球首映，改编自唐纳德·维斯雷克（Donald Westlake）的小说《斧头》（The Ax）。《无可奈何》讲述了柳万秀（李炳宪 饰），一位在一家造纸公司服务超过 25 年的资深高管，却被解雇。当他开始寻找新的工作时，很快意识到他在业内要竞争的同类职位极少。面对需要维持妻子李美莉（孙艺珍 饰）和孩子们已经习惯的生活方式的压力，他偶然发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这个方法既致命又不道德。但这可能行得通。上个月，我们联系到了这位传奇的朴赞郁，对他执导的《无可奈何》进行了深入探讨。我们讨论了关于是用英语还是韩语拍摄“无可奈何”的斟酌，谈到了他时隔 25 年后终于与李炳宪重聚，并思考了这部他于 2009 年开始创作的电影，如何比 15 年多前在经济上更具现实意义。注：本次采访内容包含少量剧透。The Playlist：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部片子最初打算是一部英语电影，对吗？朴赞郁： 我一开始是把它写成一部美国电影的剧本，就像小说一样。但美国制片公司对这类项目所需预算的评估，与我认为合适的预算之间始终存在差距，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每次这个项目没有成功时，我都会转而去做另一个项目。时间就是这样流逝的。The Playlist： 从你最初拿到它到你开始拍摄，它改变了多少？朴赞郁： 最初的改编剧本是我用韩语写的。当然，故事背景设定在美国，但我用韩语写。在被翻译成英语后，唐纳德（作者本人）就参与进来了。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和唐纳德一起修改。但当我决定把它变成一部韩国电影后，过程就反过来了，一位韩国编剧参与进来，我们必须把背景改成韩国。在整个过程中，我与三位不同的编剧一起修改剧本。但我认为那些年里没有任何根本性的改变。我记得美版剧本的一个变化是，舞会最初的主题是美国历史。所以有人打扮成林肯或杰斐逊，波卡洪塔斯也是人们打扮的角色之一，但在我们的新版本中，情况就不一样了。以及把它改成一部以韩国为背景的电影，还有时间的流逝，以及人工智能的引入。The Playlist： 你是 2009 年开始创作这个项目的，对吗？朴赞郁： 2010 年是我们敲定小说版权协议的那一年。但我找到了我从 2009 年就开始创作剧本的记录，你可以看出我有多想改编这部小说——甚至在拿到版权之前我就在写了。The Playlist： 那个时期发生了全球性的重大经济衰退。即便如此，我想没有人会认为，贫富差距，也就是不同阶级之间的差距，会在 15 年后变得更糟。你在拍摄期间有意识到这一点吗？朴赞郁： 当然，那时我无法预测你提到的问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恶化，但我模糊地意识到工作保障（job security）的问题不会很快消失。但在我长期从事这个项目的过程中，我常会向来自不同国家的朋友讲述一个五分钟版本的故事，每当我告诉他们时，他们都会回应说：“哦，这似乎是一个非常及时的故事，在我们的国家也会很受欢迎，”正是基于此，我才有信心我可以长期地创作下去。The Playlist： 电影中有许多巧妙的杀人方式。有没有哪一个比其他的更难构思或设计？或者它们本质上都基于书中的内容？朴赞郁： 是的，据我所知，它们都是一种新的杀人形式。我不认为我借鉴了原著中的任何一点。我希望这些谋杀看起来都不同，同时也展现出万秀（杀人技巧）的进步。所以，在第一次谋杀中，他笨拙到甚至无法亲手杀死受害者。是受害者的妻子实施了谋杀。万秀只是非常幸运。第二次谋杀是他自己动手的，但他无法鼓起勇气扣动扳机。他只是因为受害者开始逃跑，他才本能地开枪射击。然后在第三次谋杀中，涉及到大量的细节规划，他在行动中也非常勇敢。所以我想展示他在谋杀方面的这种进步。关于第三次谋杀，一个特别而重要的地方是，它的方法是基于他自己的经验。在他和妻子吵架时，他的妻子提到了他酗酒、醉酒睡着、差点被自己的呕吐物噎住的那次经历。因此，他从自己的经验中想出了第三次谋杀的方法。所以万秀的每一次谋杀都有点像在谋杀他自己。这三个受害者都非常不同，但他们每个人都和万秀有共同之处。因此，每次万秀看到他的受害者，都像是照镜子一样，而受害者在某种程度上是另一个自己。所以，摧毁受害者，归根到底是一种自我毁灭的行为。我认为这在第三次谋杀中得到了最好的体现。他利用自己生活中的经验来构思谋杀方法这一事实，非常能说明他们之间存在的共性。The Playlist： 我看了一个你和李炳宪一起参加的座谈会，他谈到他对威尼斯影评感到惊讶，评论家和观众们注意到了电影中的闹剧式喜剧（slapstick comedy）元素，这是他在拍摄时没有预料到的。你在制作这部电影时有意识到这一点吗？以及你在制作这样的电影时，如何平衡紧张、喜剧和戏剧的基调？朴赞郁： 关于秉宪对喜剧的评论，我想他的意思是，他无意让观众发笑。他始终忠于角色的情感，而观众在对角色所处的处境有了全面了解后，从中找到了喜剧。我们之前讨论过的是，如果观众看出了你想让他们笑的意图，那么你就永远无法真正让他们笑出来。我通常会在分镜脚本上计划一切。如何拍摄和剪辑，但他从不看分镜脚本。所以当我开始拍摄时，我会把分镜脚本做成小册子，在第一次拍摄前分发给所有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但他从不看，他选择不看，因为他不想让他的表演被困在一个小框框里。他完全不知道当他被拿着枪的雅拉追逐时，会以一个如此广的角度拍摄。所以，他不知道观众会觉得这是闹剧式喜剧。他实际上是在进行一次非常认真的表演，并全身心地投入到角色所处的境地。我认为最好的喜剧来自于演员进行认真的表演，然后观众在其中发现喜剧。The Playlist： 在此背景下，考虑到你为电影制作了所有的分镜脚本，你为灵感留出了多少余地来改变片场的一些东西？有没有什么画面或镜头是你在片场涌现、但不在分镜脚本中，而你又特别喜欢的？朴赞郁： 那就是三个人打架，然后枪滑到柜子下面，他们把手伸进去摸索的那个片段。那个特别的细节是在拍摄过程中想出来的。这很有趣，因为那场戏涉及的计划和排练最多，但我们仍在片场提出了一个新想法。还有夫妻吵架的那场戏，妻子提到：“哦，你喝醉了就变成一只狗，”然后万秀像狗一样吠叫。那也是在片场产生的。The Playlist： 我知道你和李炳宪已经 25 年没有合作了，但在你写剧本时，你有想过让他来扮演这个角色吗？另外，你为什么选择孙艺珍来扮演他的妻子？朴赞郁： 正如我之前提到的，我曾长期将这个项目开发成一部美国电影。当然，我没有考虑让他出演这个角色，但一旦我决定把它改成一部韩国电影，我脑海中确实有了他作为主角的人选。他在所有方面都是完美的。他是韩国最大的明星，他能给出最好的表演。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年龄也适合这个角色。他同时也结婚了，有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所以，从各个意义上说，他都是这个角色的完美人选。她并没有出演我执导的任何电影，但她是电影《没有秘密》（The Truth Beneath）的主演，那部电影是我联合编剧的。所以我一直都很关注她，并期待着与她合作。美莉这个角色至关重要，因为她是万秀所做一切背后的核心，我拓展了这个角色，使其比原著小说中的分量更重。因此，我个人也非常喜爱这个角色。万秀的行动发生在不同的地方，而且都非常宏大和戏剧化，而美莉只出现在有限的几个场景中，她所做的一切都必须通过眼神或仅有的几句台词来传达。所以我需要一位女演员，她能够扮演这个我非常喜爱、并且也能展现出一种细腻表达的角色，这也是她完美胜任这个角色的原因。The Playlist：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履历上已经有了几部电影经典之作，而这部片子现在也成为了你最受好评的电影之一。基于目前出现的影评，我想知道你作为一名电影人，是从哪里获得满足感的？影评对你重要吗？还是观众的反馈？朴赞郁： 自我满足对我来说最重要，因为当我观看其他电影时，我想我总是有一双慧眼，我有很高的标准。我不知道我的电影制作技巧是否能达到那个标准，但我总是想努力达到那个标准。那是我的目标。我在电影制作中优先考虑的一点是制作能够长久留存的电影。所以，即使是 50 年或 100 年后，我也希望制作出一部仍然能在电影资料馆（cinema tech）或某人家中的蓝光光盘上被观看的电影——尽管我不知道届时蓝光光盘是否还会存在。显然，这是你目前无法知晓的事情，但这也是我在拍电影时脑海中一直有的一个目标。《无可奈何》将于 12 月 25 日在限定范围内上映。
